“咚、咚、咚······”窗外响起不大不小的敲门声。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醒了沉浸在莎士比亚世界里的西洛,西洛停止阅读对敲门人感到疑惑,却没有着急跑去开门一探究竟。门外之人似乎没有得到西洛的答应不肯轻易离去,甚至在屋宅外喊起她的名字来。
“西洛·韦福伯亚小姐,我是你父亲韦福伯亚男爵的挚友,艾伯·温克特!”
父亲的挚友吗?西洛迟疑,慢吞吞地移动到前厅去。她对这副身体还不能操纵自如,毕竟之前被关押在伦敦地牢数年之久。
“您好。”西洛从门缝里探出身。敲门的是位男性,比她高出两个头左右,亚麻色寸头,留有短短胡茬,米黄色风衣和复古式的手提箱为他的形象平添一丝学者风范。
“西洛·韦福伯亚小姐?”艾伯·温克特同时也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她来。空洞且毫无希望的眼神,瘦弱的身板,让艾伯最不可思议的是她身上弥漫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沧桑感。看来实际情况比想象中的更为糟糕。
“嗯。”西洛轻轻点头,身体仍没有挪动一步。
“我是艾伯·温克特,受你的父亲也是我的挚友韦福伯亚男爵之托而来。”艾伯是韦福伯亚男爵所有朋友中唯一的至交。此时他语气真诚,努力地想得到西洛的信任,“我还有他写给我的遗嘱。”
艾伯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西洛,西洛接过信封。她不认识这位叫做韦福伯亚的男爵,可是信封上男爵专用印泥是真的。她把信封交还给艾伯,让出一条通道。
“西洛小姐,其实我这次来是为了接你离开这里的,你父亲写信交代我如果他不幸殉职战场,日后便由我来照顾你。”艾伯注意到西洛不自然的走路姿势,主动扶她至前厅沙发坐下。
“谢谢。”西洛淡淡地道谢。
“你的腿部是受过什么伤吗?”艾伯关心问道。
“没有,因为太久没有走过路了。”西洛回答道,“艾伯先生,我想我不需要人照顾。”
“可是,你一个人生活还是有诸多不便,比如说食物和金钱上的需求?”艾伯担心地说道。太久没有走过路导致不能行动自如?这孩子的私生活不得不说真令人堪忧。
“不需要。”西洛斩钉截铁地拒绝。
西洛直截了当的语气使艾伯一时之间语塞,注意力不由自主转移到自打进门以来就见西洛紧抱不放的书本。
“西洛小姐你很喜欢书吗?”艾伯试图从其他地方了解她这个人。
“嗯。”西洛点头,“书是我唯一接触外面世界的途径。”
“接触外面世界?你的意思是你一次也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吗?”艾伯惊诧。
“是的,自我懂事以来一直在不停地读书。”西洛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大吃小惊的事情,有书的地方便是她的安身之处。
艾伯扶额惋惜,迅速地做出一个决定,直视她的眼睛说道:“西洛小姐,如果你有个机会,你会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西洛倏忽记起地牢里沙曼少校回答她的话“伦敦的乡下才有麦田”。“伦敦。”西洛吐出两个字。
“伦敦是个好地方。”韦福伯亚男爵屋宅的大门随即被艾伯打开。
迎春花馥郁的香味沁人心脾,片片花瓣随风起舞,扑面的风儿如那天的般温柔。
“那我们现在启程吧。”艾伯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
西洛犹豫片刻,最终伸出了手。
西洛等人乘坐马车,一路颠簸直达伦敦最著名的特拉法尔加广场。在此期间,西洛未曾开口讲一句话,始终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上看书。坐在西洛斜对面的艾伯浑身不自在,想找话题却无从下手,差点没把他憋出毛病。
这不——刚抵达目的地艾伯迫不及待开始他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特拉法尔加广场是为纪念著名的特拉法尔加港海战而修建的。广场南端是伦敦传统中心点查令十字······”
西洛心不在焉地倾听艾伯的夸夸其谈,两座大喷泉周围觅食的白鸽吸引了她的目光。水从池内雕塑里面喷发出来,小小水珠溅湿过往人们的衬衣。大群白鸽因为孩童们的惊呼展翅高飞,成为广场一大绚丽风景。
“艾伯先生,他们在干什么。”西洛打断艾伯的长篇大论,手指向一群儿童簇拥黑衣男人的地方。
“哦,是街头的魔术表演。”艾伯拉起西洛快步上前,“西洛小姐还没有见过魔术表演吧?特别精彩哦!说是奇迹降临也不为过!”
艾伯和西洛被拥挤的孩子们顺势推到最前方欣赏魔术,只见黑衣男人在他们面前晃了晃绒布球,绒布球落地的瞬间凭空变出一只活生生的白鸽。这奇迹般的瞬间引来了孩子们的欢呼,艾伯也跟着拍手叫好。
“怎么了?西洛小姐你不喜欢魔术吗?”艾伯见西洛无动于衷,不禁疑惑。
“我在想这种以手法欺骗观众的表演为什么可以让你们如此激动。”西洛一语道破。
艾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是真没能识破魔术师的手法。“他是怎么凭空变出鸽子的?”
“先是呈形布条的两端与球缝合,橡皮筋的一段固定在外衣的内背部,另一端系在小段的钢丝弯钩上,弯钩钩在内衣的袖口上。”西洛为了解释清晰明了特意配上肢体动作,“球落地弹起的同时鸽子从口袋内滑出,然后快速用手抓住。”
“原来如此。”艾伯对眼前的少女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赞扬道,“西洛小姐学识真是渊博!”
“我是从书本里得知的。”西洛面无表情,丝毫不认为她刚才的魔术说明有多了不起。
只有书的世界吗?艾伯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魔术师无意间听见有人揭穿他的魔术手法,不禁有些恼火。偷偷抬眸看向西洛,好吧,看来他得拿出真本事来了!孩子们蓦然欢呼起来,比之前那个魔术表演要更为雀跃。
魔术师已摘下他的礼帽,露出一头罕见的白金色短发。原本空无一物的礼帽经魔术师的手一挥,眨眼间礼帽内装满缤纷多彩的糖果,这群小家伙们都争先恐后地一拥而上。
“哇,这个可是神奇了!”艾伯惊叹。
“利用礼帽的夹层。首先展示在观众面前的是没有东西的那一层,实际上底下还藏着一层。”西洛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完全没有想过这是来自魔术师先生的挑衅。
魔术师感到一股巨大的沮丧感,他精心准备的神秘魔术被一位柔弱的小姐看穿了。
魔术师旋即拿起一块糖果放在西洛的手心里,表示佩服,轻笑道:“呀~小姐你真是厉害。”
伦敦的大笨钟一共响起六次,夕阳西下,晚霞染红天空。回过神来已是黄昏,西洛差不多游完了特拉法尔加广场的全部景点。
正盘算回屋宅的时,西洛在一个卖各种各样小玩样的摊位前停驻。艾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发现她直勾勾盯着不放的东西是一个做工精细的人偶。
“西洛小姐,你想要那个人偶吗?”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女难免会对可爱漂亮的玩样动心嘛~
“5英镑。”守摊的老奶奶报价道。
5英镑啊······是有点贵了。艾伯承认他暂时囊中羞涩,仅凭酒馆的收入还是不能够支持他肆意挥霍,但是偶尔一次为之应该问题不大。
西洛摇摇头,扭头看向艾伯,不带感情地问道:“艾伯先生,我像个人偶一样吗。”
艾伯愣住,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西洛会问这种问题。大笨钟的钟声又再次响起,浑厚悠扬。
“可以抽烟吗?”
“嗯。”
艾伯打开手提箱,余光一扫在箱内静静躺着的遗嘱。拿出烟斗往里面塞满烟草点燃后猛吸一口,缓缓吐出烟圈。再次看向西洛的时候,发现她的注意早从人偶身上转向远处的大笨钟了。晚风吹拂她的头发,亭亭玉立的身姿,如画般美丽足以令绝大数男人一见倾心。唯一不足之处就是她死水般的表情,不带任何波动。
“艾伯,我相信音乐或许可以引发奇迹,请用你深爱的音乐拯救我的女儿吧!”遗嘱的最后一行是这么写的。音乐啊······为什么韦福伯亚男爵偏偏选择把女儿托付给他呢?可能其中夹杂着男爵少许的私心。
“西洛小姐,你能最后跟我去个地方吗?”
大约坐了将近一个多小时的马车最终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时抵达伯明翰的旧城街道,又是一座西洛陌生的城市。
艾伯想带西洛去的地方是一家名为“Eternal”的古典小酒馆。酒馆内橘黄色灯光柔和,聚集着不少的客人。他们不仅仅是冲着美酒而来,更是为了欣赏这里的常驻歌手玻莉瓦尔甜美歌声。艾伯领着西洛找了一个偏僻角落坐下。
棕黄色短发齐肩,一袭华美长裙的年轻女性莲步轻移,登上属于她的舞台。不少客人在台下吹口哨喊着她的名字“玻莉瓦尔”,提琴奏响主旋律,她缓缓开口歌唱。顿时酒馆内鸦雀无声,只剩下玻莉瓦尔的华丽花腔哀转久绝。
“他离开了我。
听啊,不!让他离开,
让我的视线摆脱暴露我的弱点的不幸之人。
这个野蛮人给我带来了太多的痛苦。
这是对我的罪过的正义奖励,
是因我留意情人的悲叹?
······”
玻莉瓦尔把奥迪丽姬痛苦纠结的内心情感通过歌声表现得淋漓尽致。被挚爱之人背叛后的撕心裂肺强烈震撼着在坐每一位客人的心,这就是玻莉瓦尔歌声的魅力。听过她极富有感情的歌声之人都会成为俘虏,无一例外。
“艾伯先生。”这是什么······水?
“怎么了?”艾伯以为西洛又对歌剧感到无聊了,转头看向西洛,却惊奇地发现内心一直毫无波澜的西洛居然在哭?“西洛小姐,你为什么哭了?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吗?”
“这是泪水吗。”西洛迷茫。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哭,只是心里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内心好痛苦。为什么。我不理解。要怎么做才能缓解这种痛苦。”
艾伯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大惑不解的西洛。“音乐真的产生奇迹了,我的挚友。”他心里默默感叹。
“西洛。”艾伯直呼其名,“你不是人偶,因为你还有心。”
“心脏不跳动意味着死亡。”西洛不能理解艾伯话中的深层含义。
“或许是这样,但世间有远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东西。我想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那些远比死亡可怕的事物有多么地令人绝望。”
“世间不存在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西洛毫不犹豫地否认。
“那要在我的酒馆‘Eternal’工作吗?成为一名歌手。”艾伯提议道,光用语言恐怕不能让她明白。
“像玻莉瓦尔小姐一样的歌手吗。”
“是的,我想你通过音乐总有一天会找到你为什么现在如此痛苦以及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东西的答案。”
“音乐会给我答案吗。”
“西洛,你不是人偶,你是拥有心的人类。”
成为一名歌手真的能寻回她失去的感情吗?西洛不知道。只是——在不久的未来,在那个重要的某天来临之时,她的内心一定会比现在更加痛苦,如同身处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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